救世之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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救世之法
天穹峰，位於天極玄一門的偏遠之地，如一顆孤獨的明珠，鑲嵌在浩渺的天地之間。其山之下，還藏有一片湖泊，宛如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，將這古老門派割裂成兩半。
當岑時歌踏上這片岑寂的天穹山地時，她可以清晰地察覺到，四周隱匿著許多窺視的目光，與她過去前來時的感覺截然不同，它們像是冷血的猛獸，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肅殺之氣。
這種不尋常的氛圍讓她更加確定，那些事情與天淵道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。
她騰空而起，飛劍載著她的身軀穿行在寒風白雪之中，穿越過層層白雪，抵達了天穹山的巔峰，這裏的一切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，白茫茫的一片，仿若被冰雪洗禮的仙境。
然而，在這冰冷的雪地之中，只有一片被精心呵護的桃花林矗立其中，那粉嫩的花瓣與周圍的冰霜雪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桃花林的中心，是一座看似樸素至極的院子。
院子裏的陳設極其簡單，只有一張石桌，四張石凳和一間木屋，這便是天淵道祖的居所。
“岑師妹，道祖等候你多時了。”一道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索，這個聲音的主人，是站在院子門口的青年修士，他是天淵道祖的大弟子，周奉。
他一身綠衫，面帶微笑，顯得極為謙遜有禮。
岑時歌的目光隨著周奉手指的方向看去，在滿布落花的院子裏，天淵道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桌前，看似孩童的身影卻散發出一般人做不到的優雅從容。
天淵道祖正在悠然自得地沏著茶，看似普通的動作，卻散發出一種寧靜的力量。
天淵道祖將兩只茶杯放到自己面前，他把茶壺中沏好的茶倒入其中一個茶杯中，接著他的手指在其中一個茶杯的邊緣輕輕一推，將其推到了對面的空位上。
“請。”天淵道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，卻只說了一個字。
周奉含笑道：“岑師妹，我家師尊有請。師尊特地為你準備了這杯桃花靈茶，他說你肯定會喜歡的。”
世人皆知，天淵道祖不愛說話，他出門在外或待人接物，總會帶上得意弟子，來為他人解惑。
岑時歌以前來的時候，也一直都是由這位大弟子周奉在道祖身邊侍奉。
一切，似乎與以前沒什麽兩樣？
岑時歌深吸一口氣，走進了院子。
她緩緩走到天淵道祖的對面，看著他面無表情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。原本那些想要說的話，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。她只是默默地坐下，接過那杯熱茶，輕輕地抿了一口。
茶水在口中散開，那是一種從未嘗過的味道，清新而深遠，岑時歌不由得閉上了眼睛，讓那茶水的香味在口腔中擴散開來。
“好。”天淵道祖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，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，卻並沒有說什麽。
周奉見道祖的茶杯並未滿上，於是走到道祖身邊提起茶壺將其倒滿。
周奉放下茶壺後，他看向岑時歌笑道：“師尊說，你很不錯，很有膽識，明知我們現在對你並不友善，居然還敢喝師尊的茶。”
“堂堂道祖，定然不會做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。”岑時歌放下茶杯，她明白，道祖這是打算攤牌了。
天淵道祖突然呵呵一笑，搖頭道：“並不。”
“我師尊的意思是，下毒對他來說並不是下三濫，只要是有用的手段都是好的手段。”周奉退至道祖身後，看著岑時歌笑道，“曾經對你下過毒，可惜你沒有中招，否則現在對付你就簡單許多了。”
這個回答讓岑時歌的神色帶著幾分愕然，她從未想過，一直尊敬的道祖，竟然會對她下毒，而她，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。
周奉的臉色還是那麽溫和，眼神裏充滿了堅決，他淡然開口：“還記得你突破天境時，師尊讓蘇鯉師妹送予你的天雪寒玉嗎？如果你使用了，就會中毒，只可惜到現在你都沒有使用。”
岑時歌一怔，天雪寒玉？
她突破天境時，蘇鯉確實帶了一個玉盒裝的天雪寒玉而來，是道祖親手交由蘇鯉師妹轉交給她的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岑時歌聽聞沈默片刻後，又問，“我對道祖只是有所懷疑，沒想到你們就這樣直接攤牌，我想知道，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麽？”
天淵道祖未發一語，僅僅點了點頭，看似微風掠過，卻讓人察覺不出任何波瀾。
“這個問題，我可以為你解答，如你所見所聞，我們是為了救世。”周奉的口吻淡然而堅定，讓人無法反駁。
在周奉話語落下之後，天淵道祖的臉上揚起了笑容，並輕輕點了點頭，表示對周奉說辭的讚同。
對於這樣的救世理念，岑時歌已經聽了很多，早已見怪不怪。她冷然道：“救世？你們為達目的，不惜屠了一城，還抓了無數修士，讓無數生命成為你們救世的墊腳石，這樣的救世，真的是正義的嗎？”
“你不懂。”道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，這三個簡單的字猶如一盆涼水，將岑時歌的質問全部都澆滅。
是啊，她確實不懂。
她不懂他的救世，不懂他的固執，也不懂他那份可隨意犧牲他人的心。
漠視他人意願的犧牲，只是說得好聽的殺戮罷了。
周奉突然開口，他像是在解釋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：“對於我們而言，正不正義並不重要，我們並不會因此感到後悔，因為救世總是伴隨著犧牲，這是無可厚非的。”
周奉的口吻恢覆了常態，他溫柔一笑：“我們之前也想將你拉攏的，但見你似乎並不認同於我們，所以才想將你邀請過來，我們會把理由說與你聽，若你還是不想合作，就只能讓你去為這個世界作出一點貢獻了。”
岑時歌剛察覺不對勁，身體還未完全反應過來，天淵道祖已是一揮手，一條金色的鏈鎖將她牢牢地捆住。
她只能坐在凳子上，無法動彈。
天淵道祖甚至還體貼地解開她的雙手：“聽，喝茶。”
周奉沖她笑了笑，沒有說話，因為道祖的這簡單的三個字，岑時歌是聽得懂其中含義。
岑時歌笑了，她放下手中的茶杯，語調變得輕松：“行，我也想聽聽你們究竟有什麽理由？”
“我知道你非常好奇，好奇我為什麽對師尊的理念這麽認同的吧？”
岑時歌凝視著周奉，他臉上依舊是那般和煦的笑容，仿佛不論遭遇何事，都能以一種淡然而和諧的態度去對待。
然而此時此刻，周奉的眼神卻與往常大相徑庭，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。
岑時歌萬萬沒想到，像周奉這樣的人物，竟然會以濟生門為惡。所以岑時歌是好奇的。
周奉，這位被人們尊稱為天下第一劍的高階修士，擁有著無人能匹的劍術和深不可測的修為。
他曾是那個時代的翹楚，以一己之力挑戰了各大門派的高手，未逢敵手，無一敗績。
周奉的最後一戰是，與當時的第一劍修張天涯於天山之巔對決。在那場被譽為世紀之戰的決戰中，他們鬥得天昏地暗，日月無光。
最終，周奉以他的劍，準確無誤地斬下了張天涯的手臂，同時也把天山夷為了平地。
從此周奉便獲得了天下第一劍的稱號，但令人沒想到的是，然而出人意料的是，他自那以後回到了極玄一門後便銷聲匿跡，而且很少在世人面前出現過。
這位曾經的意氣風發的劍修天才，如今隱於天淵道祖身邊，為道祖的計劃鞠躬盡瘁。究竟是什麽讓他願意放下榮耀和成就，為這濟生門的救世計劃付出一切呢？
“師尊曾經給我看過他的回憶。”周奉淡淡地說道，他的聲音雖然不大，但卻清晰地傳進了岑時歌的耳中，“師尊他是上一代的高階修士唯一的幸存者。世人都以為其他前輩們在對戰封印天魔核碎片的戰役中犧牲了，可是，他們不知道的是，前輩們不是死在天魔之下，而是死於地脈煞氣。”
周奉的說法讓岑時歌大吃一驚，在她的認知裏，上一代的高階修士皆是在對封印天魔核的過程中英勇獻身，卻從未聽說過他們實際上是死於地脈煞氣，甚至連地煞之力的名稱也是這兩天才知曉的。
“千年了。”天淵道祖拿起面前的茶杯，靜靜地看了一會兒，然後一飲而盡。
見狀，周奉立刻將天淵道祖的茶杯給倒滿，然後繼續道，他的聲音中透著深深的無奈：“一千年了，那些知道真相的前輩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。岑師妹，你可想知道如今的天地七洲，為何高階修士日漸稀少嗎？”
這個問題，恐怕是天地七洲無數修士都想知道的問題。
周奉輕扯嘴角，微微一笑，隨後伸出一根手指，在空氣中虛點了一下。
頓時，漫天的桃花花瓣向周奉的手指匯聚而來，隨著他的手指舞動，那些花瓣在周奉的掌心化作了一幅地圖。
“眼熟嗎？”周奉的手輕輕一揚，將這張桃花瓣組成的地圖送到了岑時歌的面前。
“這是天地七洲的地圖？”
地圖上，由花瓣組成的下三洲大陸板塊擺放在整個大陸的最外圍，裏面則是上三洲，而地圖的中心位置，是一片顏色最淺的花瓣，岑時歌仔細辨認後，認出那便是聖地——雲中洲。
不過，與現世的雲中洲不同，周奉所展示的雲中洲仿佛與上三洲近在咫尺，那咫尺之間，仿佛只需一躍，就能輕易跨越。
“想必你也發現了不同，如你所想，千年前的雲中洲，領土要比現在的大得多，那裏的靈氣是現在的數千萬倍不止。即使對於一般靈根天賦的修士來說，身處於那樣的大環境中，也能修成大能修士。”
這一點，和靈寰劍派的記載如出一轍。
千年之前，宇寰境的大能多如牛毛，洪荒境的聖人也有不少，甚至每過百年都會出現一些飛升之人。
可不像現在這樣，天境修士一共才十幾個，更別提高於這個境界的存在了，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。
周奉輕笑一聲，手指施法又吸引來許多樹葉，他只是在身前的一片樹葉上輕輕一劃，樹葉頓時化為了灰燼。
他揮手將灰燼灑向地圖中的雲中洲，輕聲道：“這便是地煞之力，其威如蟻噬樹，雖然並不明顯，但已在內部將雲中洲慢慢蠶食。失去了靈氣的支撐，雲中洲的大地就會逐漸碎裂脫落，最後只能遺留這麽一小片土地。”
那些由樹葉化作的灰燼，將花瓣嚴重汙染，原本鮮艷的花瓣迅速枯萎下去，最後仿佛受到了極大的痛苦，一片片從半空墜落，掉落在岑時歌的桌前。
岑時歌看著眼前那些黯淡無光的花瓣，低眉沈思：“如果雲中洲徹底消失，那麽這個世界就會成為一個沒有靈氣的世界嗎？”
“不僅如此，若雲中洲徹底消失，也就沒有了能夠牽制地煞之力的媒介，地煞之力會湧入天地七洲，對於那些沒有學過《心融》殘頁的人來說，他們的靈根將瞬間被吞噬。即使是像魔祁淵那樣的修士，也難以抵擋。”
周奉的手指再一揮，灰燼將花瓣地圖全部籠罩，最後由花瓣變成的地圖化為灰燼，飄散到空中。
“最後，天地七洲，將不覆存在。”周奉的聲音也縹緲如風。
岑時歌看著眼前已經消失在半空中的花瓣地圖，內心難以平覆的震驚情緒像是被添上了砝碼一般，瞬間加重。
周奉微笑著，語氣深長：“我們此舉，就是為了拯救天地七洲。將學習了殘頁的單靈根修士投入地脈之中，用來凈化地煞之力，這是唯一的辦法。”
周奉悠然地從桌上拿起茶壺，緩步走回岑時歌身邊，將茶壺中的清茶倒入她的茶杯中：“幾百年來，我們依此法而行，已經成功凈化了一半的地煞之力。因此，我們對此堅信不疑，這就是我和師尊的必須走下去的道。”
“可是……你們不顧他人意願，真的好嗎？”岑時歌低語道，她已經失去了品茗的心情。
似乎對岑時歌的反應習以為常，天淵道祖只是瞥了她一眼，隨後便輕嘆一聲道：“變了，回憶。”
岑時歌擡起眼眸註視著天淵道祖，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一些答案。
“師尊的意思是，人變了。”周奉看著岑時歌，淡淡地笑了笑，然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，眼前瞬間一閃，周圍的環境已經變化。
他們站在一片桃花林的深處，落花如雨，美麗卻透出淒涼。
無數石碑靜立在桃花林間的空地上，這些石碑上都刻著字，宛如一座座莊重而又孤獨的守護者。
周奉用力一推，將岑時歌推到了一個石碑面前。
天淵道祖緩緩走向這個石碑，他小小的身子仰望著高大的石碑，他伸手撫摸著石碑，臉上帶著一絲無盡的哀思：“英雄。”
岑時歌也順勢看向石碑，她看清了眼前這個石碑上刻著的名字——無憂派第二十四代大弟子，封師之碑。
下方還有一行刻痕：“我封師願為這天地七洲化作白骨，願我所守護之地長樂永安！”
每一個字都刻得極盡深刻，宛如要刻入骨髓，烙印心頭。
周奉看著眼前的石碑，目光深沈如海：“以前，有無數人為了天地七洲，心甘情願跳下封魔淵，這些石碑都是為了紀念他們，他們都是英雄。師尊記得他們跳下深淵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，因此他們的名字和遺言都被師尊刻錄在此。”
“天極玄一門第二十一代弟子李酒笑，願為天地七洲獻出生命，九死不悔！”
“九華宗第二十代弟子柳九，不為別的，只是不想這些可惡的地煞之力侵蝕我的家，我家裏還有弟弟妹妹們呢，希望他們都可以快樂成長！”
“藥王谷第十七代弟子阿香，不想說什麽，救人乃醫者本分。”
“靈寰劍派第十三代弟子白沁靈，有點害怕，但無懼無悔。”
岑時歌看著眼前的石碑，居然還有他們師門的人，她無法看見那些人臨死前是哭是笑，但從每一個字中，她似乎真的能感受到這些人慷慨赴死的壯烈。
“可是，像這些英雄一樣的人越來越少，現在的人大多貪生怕死，不願意為世界犧牲。而現在的天地七洲已經等不了像這樣的英雄出現，所以就只能我們動手了。”
周奉說得輕描淡寫，甚至帶著溫柔的笑容，但這一番話卻讓岑時歌如夢初醒。
他們是救世沒錯，但她還是不認殘害他人是正確的。
這些自願犧牲的，的確是英雄，他們的慷慨赴死的確是為拯救世界做出了貢獻。
但不是自願的犧牲，不是崇高，而是自私。
難道這就是唯一的解決之法嗎？
岑時歌心中燃起了尋找其他救世之法的想法。
見岑時歌有所沈思，周奉攤開手心，一個水鏡浮於他掌心之上，他將水鏡飛到了岑時歌的面前，他笑著解釋道，“這面水鏡記錄了師尊的回憶，你可以看看再告訴我們，你的決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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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穹峰，位於天極玄一門的偏遠之地，如一顆孤獨的明珠，鑲嵌在浩渺的天地之間。其山之下，還藏有一片湖泊，宛如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，將這古老門派割裂成兩半。
當岑時歌踏上這片岑寂的天穹山地時，她可以清晰地察覺到，四周隱匿著許多窺視的目光，與她過去前來時的感覺截然不同，它們像是冷血的猛獸，帶著一種無法言喻的肅殺之氣。
這種不尋常的氛圍讓她更加確定，那些事情與天淵道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。
她騰空而起，飛劍載著她的身軀穿行在寒風白雪之中，穿越過層層白雪，抵達了天穹山的巔峰，這裏的一切都被厚厚的積雪覆蓋，白茫茫的一片，仿若被冰雪洗禮的仙境。
然而，在這冰冷的雪地之中，只有一片被精心呵護的桃花林矗立其中，那粉嫩的花瓣與周圍的冰霜雪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桃花林的中心，是一座看似樸素至極的院子。
院子裏的陳設極其簡單，只有一張石桌，四張石凳和一間木屋，這便是天淵道祖的居所。
“岑師妹，道祖等候你多時了。”一道溫和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索，這個聲音的主人，是站在院子門口的青年修士，他是天淵道祖的大弟子，周奉。
他一身綠衫，面帶微笑，顯得極為謙遜有禮。
岑時歌的目光隨著周奉手指的方向看去，在滿布落花的院子裏，天淵道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桌前，看似孩童的身影卻散發出一般人做不到的優雅從容。
天淵道祖正在悠然自得地沏著茶，看似普通的動作，卻散發出一種寧靜的力量。
天淵道祖將兩只茶杯放到自己面前，他把茶壺中沏好的茶倒入其中一個茶杯中，接著他的手指在其中一個茶杯的邊緣輕輕一推，將其推到了對面的空位上。
“請。”天淵道祖的聲音平靜而有力，卻只說了一個字。
周奉含笑道：“岑師妹，我家師尊有請。師尊特地為你準備了這杯桃花靈茶，他說你肯定會喜歡的。”
世人皆知，天淵道祖不愛說話，他出門在外或待人接物，總會帶上得意弟子，來為他人解惑。
岑時歌以前來的時候，也一直都是由這位大弟子周奉在道祖身邊侍奉。
一切，似乎與以前沒什麽兩樣？
岑時歌深吸一口氣，走進了院子。
她緩緩走到天淵道祖的對面，看著他面無表情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。原本那些想要說的話，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。她只是默默地坐下，接過那杯熱茶，輕輕地抿了一口。
茶水在口中散開，那是一種從未嘗過的味道，清新而深遠，岑時歌不由得閉上了眼睛，讓那茶水的香味在口腔中擴散開來。
“好。”天淵道祖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，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，卻並沒有說什麽。
周奉見道祖的茶杯並未滿上，於是走到道祖身邊提起茶壺將其倒滿。
周奉放下茶壺後，他看向岑時歌笑道：“師尊說，你很不錯，很有膽識，明知我們現在對你並不友善，居然還敢喝師尊的茶。”
“堂堂道祖，定然不會做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。”岑時歌放下茶杯，她明白，道祖這是打算攤牌了。
天淵道祖突然呵呵一笑，搖頭道：“並不。”
“我師尊的意思是，下毒對他來說並不是下三濫，只要是有用的手段都是好的手段。”周奉退至道祖身後，看著岑時歌笑道，“曾經對你下過毒，可惜你沒有中招，否則現在對付你就簡單許多了。”
這個回答讓岑時歌的神色帶著幾分愕然，她從未想過，一直尊敬的道祖，竟然會對她下毒，而她，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。
周奉的臉色還是那麽溫和，眼神裏充滿了堅決，他淡然開口：“還記得你突破天境時，師尊讓蘇鯉師妹送予你的天雪寒玉嗎？如果你使用了，就會中毒，只可惜到現在你都沒有使用。”
岑時歌一怔，天雪寒玉？
她突破天境時，蘇鯉確實帶了一個玉盒裝的天雪寒玉而來，是道祖親手交由蘇鯉師妹轉交給她的。
“原來如此。”岑時歌聽聞沈默片刻後，又問，“我對道祖只是有所懷疑，沒想到你們就這樣直接攤牌，我想知道，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麽？”
天淵道祖未發一語，僅僅點了點頭，看似微風掠過，卻讓人察覺不出任何波瀾。
“這個問題，我可以為你解答，如你所見所聞，我們是為了救世。”周奉的口吻淡然而堅定，讓人無法反駁。
在周奉話語落下之後，天淵道祖的臉上揚起了笑容，並輕輕點了點頭，表示對周奉說辭的讚同。
對於這樣的救世理念，岑時歌已經聽了很多，早已見怪不怪。她冷然道：“救世？你們為達目的，不惜屠了一城，還抓了無數修士，讓無數生命成為你們救世的墊腳石，這樣的救世，真的是正義的嗎？”
“你不懂。”道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，這三個簡單的字猶如一盆涼水，將岑時歌的質問全部都澆滅。
是啊，她確實不懂。
她不懂他的救世，不懂他的固執，也不懂他那份可隨意犧牲他人的心。
漠視他人意願的犧牲，只是說得好聽的殺戮罷了。
周奉突然開口，他像是在解釋，又像是在自言自語：“對於我們而言，正不正義並不重要，我們並不會因此感到後悔，因為救世總是伴隨著犧牲，這是無可厚非的。”
周奉的口吻恢覆了常態，他溫柔一笑：“我們之前也想將你拉攏的，但見你似乎並不認同於我們，所以才想將你邀請過來，我們會把理由說與你聽，若你還是不想合作，就只能讓你去為這個世界作出一點貢獻了。”
岑時歌剛察覺不對勁，身體還未完全反應過來，天淵道祖已是一揮手，一條金色的鏈鎖將她牢牢地捆住。
她只能坐在凳子上，無法動彈。
天淵道祖甚至還體貼地解開她的雙手：“聽，喝茶。”
周奉沖她笑了笑，沒有說話，因為道祖的這簡單的三個字，岑時歌是聽得懂其中含義。
岑時歌笑了，她放下手中的茶杯，語調變得輕松：“行，我也想聽聽你們究竟有什麽理由？”
“我知道你非常好奇，好奇我為什麽對師尊的理念這麽認同的吧？”
岑時歌凝視著周奉，他臉上依舊是那般和煦的笑容，仿佛不論遭遇何事，都能以一種淡然而和諧的態度去對待。
然而此時此刻，周奉的眼神卻與往常大相徑庭，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。
岑時歌萬萬沒想到，像周奉這樣的人物，竟然會以濟生門為惡。所以岑時歌是好奇的。
周奉，這位被人們尊稱為天下第一劍的高階修士，擁有著無人能匹的劍術和深不可測的修為。
他曾是那個時代的翹楚，以一己之力挑戰了各大門派的高手，未逢敵手，無一敗績。
周奉的最後一戰是，與當時的第一劍修張天涯於天山之巔對決。在那場被譽為世紀之戰的決戰中，他們鬥得天昏地暗，日月無光。
最終，周奉以他的劍，準確無誤地斬下了張天涯的手臂，同時也把天山夷為了平地。
從此周奉便獲得了天下第一劍的稱號，但令人沒想到的是，然而出人意料的是，他自那以後回到了極玄一門後便銷聲匿跡，而且很少在世人面前出現過。
這位曾經的意氣風發的劍修天才，如今隱於天淵道祖身邊，為道祖的計劃鞠躬盡瘁。究竟是什麽讓他願意放下榮耀和成就，為這濟生門的救世計劃付出一切呢？
“師尊曾經給我看過他的回憶。”周奉淡淡地說道，他的聲音雖然不大，但卻清晰地傳進了岑時歌的耳中，“師尊他是上一代的高階修士唯一的幸存者。世人都以為其他前輩們在對戰封印天魔核碎片的戰役中犧牲了，可是，他們不知道的是，前輩們不是死在天魔之下，而是死於地脈煞氣。”
周奉的說法讓岑時歌大吃一驚，在她的認知裏，上一代的高階修士皆是在對封印天魔核的過程中英勇獻身，卻從未聽說過他們實際上是死於地脈煞氣，甚至連地煞之力的名稱也是這兩天才知曉的。
“千年了。”天淵道祖拿起面前的茶杯，靜靜地看了一會兒，然後一飲而盡。
見狀，周奉立刻將天淵道祖的茶杯給倒滿，然後繼續道，他的聲音中透著深深的無奈：“一千年了，那些知道真相的前輩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。岑師妹，你可想知道如今的天地七洲，為何高階修士日漸稀少嗎？”
這個問題，恐怕是天地七洲無數修士都想知道的問題。
周奉輕扯嘴角，微微一笑，隨後伸出一根手指，在空氣中虛點了一下。
頓時，漫天的桃花花瓣向周奉的手指匯聚而來，隨著他的手指舞動，那些花瓣在周奉的掌心化作了一幅地圖。
“眼熟嗎？”周奉的手輕輕一揚，將這張桃花瓣組成的地圖送到了岑時歌的面前。
“這是天地七洲的地圖？”
地圖上，由花瓣組成的下三洲大陸板塊擺放在整個大陸的最外圍，裏面則是上三洲，而地圖的中心位置，是一片顏色最淺的花瓣，岑時歌仔細辨認後，認出那便是聖地——雲中洲。
不過，與現世的雲中洲不同，周奉所展示的雲中洲仿佛與上三洲近在咫尺，那咫尺之間，仿佛只需一躍，就能輕易跨越。
“想必你也發現了不同，如你所想，千年前的雲中洲，領土要比現在的大得多，那裏的靈氣是現在的數千萬倍不止。即使對於一般靈根天賦的修士來說，身處於那樣的大環境中，也能修成大能修士。”
這一點，和靈寰劍派的記載如出一轍。
千年之前，宇寰境的大能多如牛毛，洪荒境的聖人也有不少，甚至每過百年都會出現一些飛升之人。
可不像現在這樣，天境修士一共才十幾個，更別提高於這個境界的存在了，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。
周奉輕笑一聲，手指施法又吸引來許多樹葉，他只是在身前的一片樹葉上輕輕一劃，樹葉頓時化為了灰燼。
他揮手將灰燼灑向地圖中的雲中洲，輕聲道：“這便是地煞之力，其威如蟻噬樹，雖然並不明顯，但已在內部將雲中洲慢慢蠶食。失去了靈氣的支撐，雲中洲的大地就會逐漸碎裂脫落，最後只能遺留這麽一小片土地。”
那些由樹葉化作的灰燼，將花瓣嚴重汙染，原本鮮艷的花瓣迅速枯萎下去，最後仿佛受到了極大的痛苦，一片片從半空墜落，掉落在岑時歌的桌前。
岑時歌看著眼前那些黯淡無光的花瓣，低眉沈思：“如果雲中洲徹底消失，那麽這個世界就會成為一個沒有靈氣的世界嗎？”
“不僅如此，若雲中洲徹底消失，也就沒有了能夠牽制地煞之力的媒介，地煞之力會湧入天地七洲，對於那些沒有學過《心融》殘頁的人來說，他們的靈根將瞬間被吞噬。即使是像魔祁淵那樣的修士，也難以抵擋。”
周奉的手指再一揮，灰燼將花瓣地圖全部籠罩，最後由花瓣變成的地圖化為灰燼，飄散到空中。
“最後，天地七洲，將不覆存在。”周奉的聲音也縹緲如風。
岑時歌看著眼前已經消失在半空中的花瓣地圖，內心難以平覆的震驚情緒像是被添上了砝碼一般，瞬間加重。
周奉微笑著，語氣深長：“我們此舉，就是為了拯救天地七洲。將學習了殘頁的單靈根修士投入地脈之中，用來凈化地煞之力，這是唯一的辦法。”
周奉悠然地從桌上拿起茶壺，緩步走回岑時歌身邊，將茶壺中的清茶倒入她的茶杯中：“幾百年來，我們依此法而行，已經成功凈化了一半的地煞之力。因此，我們對此堅信不疑，這就是我和師尊的必須走下去的道。”
“可是……你們不顧他人意願，真的好嗎？”岑時歌低語道，她已經失去了品茗的心情。
似乎對岑時歌的反應習以為常，天淵道祖只是瞥了她一眼，隨後便輕嘆一聲道：“變了，回憶。”
岑時歌擡起眼眸註視著天淵道祖，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一些答案。
“師尊的意思是，人變了。”周奉看著岑時歌，淡淡地笑了笑，然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，眼前瞬間一閃，周圍的環境已經變化。
他們站在一片桃花林的深處，落花如雨，美麗卻透出淒涼。
無數石碑靜立在桃花林間的空地上，這些石碑上都刻著字，宛如一座座莊重而又孤獨的守護者。
周奉用力一推，將岑時歌推到了一個石碑面前。
天淵道祖緩緩走向這個石碑，他小小的身子仰望著高大的石碑，他伸手撫摸著石碑，臉上帶著一絲無盡的哀思：“英雄。”
岑時歌也順勢看向石碑，她看清了眼前這個石碑上刻著的名字——無憂派第二十四代大弟子，封師之碑。
下方還有一行刻痕：“我封師願為這天地七洲化作白骨，願我所守護之地長樂永安！”
每一個字都刻得極盡深刻，宛如要刻入骨髓，烙印心頭。
周奉看著眼前的石碑，目光深沈如海：“以前，有無數人為了天地七洲，心甘情願跳下封魔淵，這些石碑都是為了紀念他們，他們都是英雄。師尊記得他們跳下深淵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，因此他們的名字和遺言都被師尊刻錄在此。”
“天極玄一門第二十一代弟子李酒笑，願為天地七洲獻出生命，九死不悔！”
“九華宗第二十代弟子柳九，不為別的，只是不想這些可惡的地煞之力侵蝕我的家，我家裏還有弟弟妹妹們呢，希望他們都可以快樂成長！”
“藥王谷第十七代弟子阿香，不想說什麽，救人乃醫者本分。”
“靈寰劍派第十三代弟子白沁靈，有點害怕，但無懼無悔。”
岑時歌看著眼前的石碑，居然還有他們師門的人，她無法看見那些人臨死前是哭是笑，但從每一個字中，她似乎真的能感受到這些人慷慨赴死的壯烈。
“可是，像這些英雄一樣的人越來越少，現在的人大多貪生怕死，不願意為世界犧牲。而現在的天地七洲已經等不了像這樣的英雄出現，所以就只能我們動手了。”
周奉說得輕描淡寫，甚至帶著溫柔的笑容，但這一番話卻讓岑時歌如夢初醒。
他們是救世沒錯，但她還是不認殘害他人是正確的。
這些自願犧牲的，的確是英雄，他們的慷慨赴死的確是為拯救世界做出了貢獻。
但不是自願的犧牲，不是崇高，而是自私。
難道這就是唯一的解決之法嗎？
岑時歌心中燃起了尋找其他救世之法的想法。
見岑時歌有所沈思，周奉攤開手心，一個水鏡浮於他掌心之上，他將水鏡飛到了岑時歌的面前，他笑著解釋道，“這面水鏡記錄了師尊的回憶，你可以看看再告訴我們，你的決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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